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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古典大學的余韻全球化和重商主義時代的大學論文
關鍵詞：精神氣象保守主義古典大學
摘要：大學的本質是一種精神性的存在，歷史與現(xiàn)代的交融、古典與現(xiàn)實的同構，構成大學獨到的精神氣象。全球化與重商主義對大學精神的守護構成挑戰(zhàn)，大學必須認清自身發(fā)展的方向，才能避免裹抉其中，隨波逐流，使大學成為經(jīng)濟社會的附庸。由此，提出守護古典大學的余韻，以必要的保守姿態(tài)來建設我們的大學作為文化一生命有機體存在的內在尊嚴。
香港知名學者金耀基先生曾這樣描述他眼中的劍橋：“仰臥在軟綿綿的劍河草坪上，天際的浮云，在濃疏有致的柳枝間，片片飄過，你會覺得這是天地間惟一的流動，而耳際傳來船上輕盈笑語與枝頭細碎鳥聲，便是人間僅有的音響了。劍橋的名字就是寧靜，她遺世獨立，好像不食人間的煙火味!“古典清雅的氣質還彌漫在學院的方庭、回廊、草地上；切磋難辯的心靈活動還充溢在食堂、休息室的杯酒交談之間。一柱一石，一桌一椅，看來是古代的，但一言一思，一投手一舉足，都是現(xiàn)代的。在學院里教育不是冷冰冰的，不是單軌的，不是那樣機械的，它是溫文的，雙軌的，帶有很濃的‘人情味’。”
在金耀基的筆下，大學儼然就是一種精神氣度，一種超越塵世的浮華、喧囂而呈現(xiàn)在人世間的自在的精神氣象。大學不僅是當下的存在，大學的本質在歷史之中，在文化之中。大學不是高樓大廈，而是由大師裹挾著的，從歷史的深處開出的精神氣象，是大師所代表的開闊的心智視野與博大的精神氣質。大學是一種精神性的存在，大學不是物。
大學作為一種精神氣象，首先意味著大學乃是人類、民族悠遠的歷史與文化不斷被喚起、激勵、活化的陣地，讓人浮想連翩的正是那代表著幽深歷史與文化的豐盛的藏書和睿智的學人；其次，大學的精神氣象更真實地再現(xiàn)于大學里無所不在的為了知識與真理而展開的，跨越年齡、地域、出身背景、學科之間的自由探究與活潑交流，正如古典大學的杰出代表紐曼所說：“假使給我兩個大學，一個沒有住院生活和導師制度，而只憑考試授予學位的；一個是沒有教授和考試，而只聚集著幾輩少年，過三四個年頭的學院生活的。假使要我選擇其一，我毫不猶豫地選后者�！贝髮W作為精神氣象的第三點要義在于，大學空間中若隱若現(xiàn)的、無所不在的史上優(yōu)秀學人留下的痕跡和精神影像，構成大學校園文化最核心與本質的要素。正是在大學里，歷史與現(xiàn)代交融，古典與現(xiàn)實同構，由此而構成大學獨到的精神氣象。
1．應對全球化和重商主義的挑戰(zhàn)
當全球化時代來臨，各國發(fā)展與競爭比肩而立，知識化經(jīng)濟以及由此而來的知識創(chuàng)新與人才比拼成為各國贏得競爭的核心基礎，大學在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日趨顯現(xiàn)，大學發(fā)展因此而成為社會關注的重心。對大學的關注本是一件好事，它可以為大學的發(fā)展贏得更多的政府與社會的支持。但對大學的過度關注，卻可能隱含另一種傾向，即把本不屬于大學的要求強加于大學之上，從而改變大學自身的精神氣象。這對于后發(fā)型國家的大學而言，問題尤為突出。后發(fā)型的大學，一旦意識到與世界優(yōu)秀的古典大學之間的差異，轉而奮起直追的過程中，難免浮躁激進，在大學發(fā)展的樣式上難免出現(xiàn)單一趨同，從而造成大學的同質化。
當代大學發(fā)展不僅經(jīng)歷著全球化的沖擊，而且更重要的是重商主義對大學的沖擊。經(jīng)濟利益在很大程度上，乃是我們今天所面臨的全球性的最重要的意識形態(tài)，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經(jīng)濟崇拜直接影響著大學有機體的精神氣象，對經(jīng)濟生活的過度關注直接影響著大學的方向。實際上，這兩個方面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們所說的全球化主要就是由經(jīng)濟所帶動的。身處全球化與重商主義的夾縫中，大學必須認清自身發(fā)展的方向，才能避免裹挾其中，隨波逐流，使大學成為經(jīng)濟社會的附庸。
世紀之交，得益于經(jīng)濟發(fā)展與文化的開放，我國大學改革可謂如火如荼。大學擴招，不同類型的大學合并，大量的圈地與嶄新大學城的建設，對綜合性大學的崇拜以及由此而生的短時間內把學科門類湊全的大學內改革路徑，等等。細究原由，其中不乏大學自身發(fā)展內在需要，但我們同樣可以清楚地看到，正是基于全球化和重商主義的沖擊，我們的大學作為后發(fā)型國家大學的典型，在奮起直追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陷于浮躁、急功近利之中，從大學、學科追趕世界一流大學的各種口號，到從上到下的各種大學發(fā)展工程，一種改造主義的大學理路，正在成為大學改革與發(fā)展的主導性思潮。
所謂改造主義的大學理路，即把大學看成是一個可以憑借理性設計和大規(guī)模投入，而短、平、快地發(fā)展起來的工程性存在。把大學視為純然客觀的存在，忽視大學作為文化精神有機體的存在，機械化的大學觀導致激進主義的大學發(fā)展觀，這是改造主義大學理路的基礎。實際上這就是大學存在的物化，大學不被看成是有著自身獨特氣質與品性的生命性存在，社會對大學的促進不是添磚加瓦，而常常是剔骨求新，另起爐灶。這種外援性的傷筋動骨的改革，恰恰許多時候無補于大學精神氣象的發(fā)展，往往事倍而功半。
2．保守主義：作為一種大學發(fā)展的姿態(tài)
一種大學存在的樣式，就是在昭示一種文化理想與生命氣質，既然如此，大學發(fā)展的問題就不僅是關系大學自身，更是事關大學所敞開的民族文化理想與每個大學人的生命樣式，并由此而兼及民族的以至人類的文化理想與整體生命樣式。正是因為有了像劍橋、牛津、海德堡、柏林、哈佛等古典名校對大學自身理念的堅守，從而給各自所在的民族，同時也給世界昭示一種以知識與真理的守護為核心的精神氣質，并使得一所優(yōu)秀的大學不僅是民族的，同時也是世界的，是人類文化發(fā)展與社會進步的智慧之眼。
愛蒙德·柏克曾這樣談論社會行動中的審慎：“審慎在所有事物中都堪稱美德，在政治領域中則是首要的美德�！鄙鐣袆有枰恼且环N審慎的智慧，恢復大學作為精神有機體的存在，尊重大學發(fā)展的文化與精神的傳承，所需要的正是這樣一種審慎而不乏保守的姿態(tài)。今日大學應該認識自身的文化使命，并且一點一滴地守護自身存在的文化使命。大學必須被置于人類、民族文化傳承與發(fā)展的歷程之中，而不是簡單適應于當下現(xiàn)實的需要。所謂保守，就是要保護大學自身的精神傳統(tǒng)，守住大學之于社會的必要的獨立性，守護大學作為生命有機體的尊嚴�！按髮W不能遺世獨立，但卻應該有它的獨立與自主；大學不能自外于人群，但卻不能隨外界政治風向或社會風尚而盲轉、亂轉。大學應該是‘時代之表征’，它應該反應一個時代之精神，但大學也應該是風向的定針，有所守，有所執(zhí)著，以燭照社會之方向�！�
置身全球化與重商主義背景之中，適度的保守乃是大學堅守自身品格不可或缺的姿態(tài)。但就我國大學發(fā)展現(xiàn)狀而言，問題可能更加復雜。我們首先面臨的問題是，我們究竟需要保守什么？我們今天到底有沒有自身的大學文化，有何種程度上的大學文化，從而使得我們的大學足以去抵御外在風潮的影響，并頑強地表現(xiàn)出大學自身獨有的精神氣質？當我們自身獨立而鮮明的大學文化尚十分微弱的時候，實實在在地學習和建設也許依然是首要的功課。踏踏實實地做世界一流大學的學生，認清自身的問題與處境，不盲目地攀高求全，在把握大學發(fā)展大勢的前提下，以教學和研究為中心，增強大學教授在大學治理中的作用，提高大學投入的效率，一點一滴地提高我們的大學水平，將西方近千年大學歷史中所積累起來的基本理念逐步融入我們的大學機體之中，由內而外地促進大學文化的生長生成。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提出保守主義作為大學改革與發(fā)展的基本姿態(tài)，意在反對機械化和改造主義的大學觀，主張建基于大學內在合理性之上的大學改革，一點一滴地激活大學作為精神生命體的存在品性，在提升大學自主品格的基礎上，提升我們的大學應對全球化挑戰(zhàn)與重商主義壓迫的能力與氣度。
3．從容地應對我們周遭的大學問題
偶爾在一所職業(yè)學校的教室里見到這樣的標語，“我要成才，我要遵紀守法，我要致富，向45分鐘要效益”，現(xiàn)代教育中赤裸裸的功利主義在這里以極為露骨的方式表達出來。李零先生原來在北大改革方案出臺后寫過一篇文章，叫“大學不是養(yǎng)雞場”(參見錢理群、高遠東編《中國大學的問題與改革》，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9r7)，但不幸的是，我們現(xiàn)在大量的學校實際上就成了養(yǎng)雞場的辦學模式。復雜的教育儼然就成了今天投入多少，明天就可以產出多少，我付出了多少，你就要回報多少。不管是辦學的，還是讀書的，都在精打細算著各自的投入和產出，教育變成了算盤上的效益。陶行知先生說，教育是農業(yè)，不是工業(yè)。我們現(xiàn)在期望教育不僅僅是工業(yè)，而且還是快餐工業(yè)。
先哲孔子有云：“本立則道生�！北静涣�，則大學就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成為流水線上人才生產的加工廠。置身全球化的背景之中，作為后發(fā)的國家，我們今天的大學發(fā)展所面臨的問題是多重的。盲目與激進，只會增進我們在發(fā)展過程中的迷失。我們必須從大學發(fā)展的基本問題出發(fā)，對癥下藥，固本培源，提升我們的大學作為文化一生命有機體的自我發(fā)展能力與精神氣象。
(1)大學發(fā)展目標的定位：本土化與國際化？今日大學發(fā)展首先需要的當然是自身整體發(fā)展目標的合理定位。我們的大學必須有國際視野和世界眼光，但同時我們又需要立足本土，認清自身在本土背景中的文化使命與精神境遇。中國有句俗話，“一口氣吃不成一個胖子”。實實在在地承認差距，不盲目冒進，塌塌實實，立足本土，認清大勢，凝聚內力，提升品格，這是我們今天大學發(fā)展的基礎。
(2)大學培養(yǎng)目標的定位：通識教育還是專業(yè)教育？自從洪堡柏林大學伊始，專業(yè)教育逐漸取代古典劍橋牛津的博雅教育而成為大學教育目標的重心，與此同時，現(xiàn)代大學又大都以加強通識教育作為大學的己任。大學的根本是培養(yǎng)人，是精神成人。從個體而言之，大學的根本目標就是如何立足于大學所敞開的文化、歷史以及個人與世界的寬廣的聯(lián)系來最大限度地敞開個體作為人的存在的空間，拓展個體精神成人的深度與廣度，全面地提升個體置身歷史一文化與當下世界之中的完整性人格，從而把個體人生不斷引向對卓越的追求。甄定大學的培養(yǎng)目標，廓清大學的基本價值，這對于澄清大學自身的內在理路，乃是至關重要的，大學的根本價值還是要落實到培養(yǎng)出什么樣的人之上。
(3)大學功能的定位：教學、研究還是社會服務？以劍橋、牛津為代表的英國古典大學注重教學功能作為大學的基本功能；以柏林為代表的德國現(xiàn)代大學強調教學與研究并重；以哈佛為代表的美國大學則更凸現(xiàn)大學的社會服務功能，把教學、科研與生產緊密相結合。在今天，大學不能自外于社會，大學必須增強自身的社會服務功能，但關鍵的問題有兩個：一是大學在任何時候，它存在的根本是育人，經(jīng)由知識與真理的追求來最大限度地敞開、提升個體人格，乃是大學存在的根本要義；二是大學究竟以何種方式來服務社會，是服務于當下的社會還是注重對社會的長遠支持，是以適應社會的方式服務社會還是在適度超前的過程中以引導社會的方式服務社會？
在這里，我們不妨重溫燕京大學的校訓：“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在我看來，這句話可以說充分地傳達了大學存在的理由，大學首先是追求真理，正是憑借對真理的追求來通達個人自由，實現(xiàn)個體人格的完整與獨立，最終以成熟的人格進入社會，服務于社會。
4．守護古典大學的一脈余韻
曾經(jīng)小學課本中學到這樣一個故事：一輛小車，馬兒要往前面拉，鵝要往水上拉，鷹要往天空中拉，車子就不知道能往哪里走了。我們今天的大學同樣在遭遇這臺小馬車的命運，我們正在承受來自各個方面的壓力。不同的壓力牽扯著大學，惟有以作為生命有機體的健全的心魄，大學才可能與外在的壓力抗衡，在執(zhí)著與堅守中從容地找到自身前進的方向與路徑。保守主義作為一種大學的姿態(tài)，正是要守護從古典大學薪火傳承而來的一脈大學精神的余韻，守護大學作為生命有機體的存在。在促進大學獨立的同時，堅持大學自身的理想，承擔大學應有的文化與人格引導的使命。
大學作為文化主體是一個不斷生長的過程。大學的發(fā)展是一種顯現(xiàn)，顯現(xiàn)大學的理想，顯現(xiàn)大學之為大學的精神內涵，從而讓大學的理想逐步變成現(xiàn)實大學的“形”，大學之道肉身化、實體化。大學的發(fā)展是一個大學的理念不斷賦形的過程。作為成熟的文化主體，大學是建立在對自身文化的自信之基礎，惟其如此，大學才有可能對世俗社會說“不”，才有可能在變幻的潮流之中持守自身的理想，從而把大學的發(fā)展堅定地建基于大學之“道”。大學理想的缺席導致大學實踐完全成為一種俗世化的實踐，而不是大學之“道”的現(xiàn)實化。
如果說工廠、企業(yè)崇尚新穎、時尚，那么大學所崇尚的就應該是古樸、典雅。事物的原初形態(tài)往往包含著事物發(fā)展中最核心與關鍵的質素，不斷地回溯大學的歷史，回到大學的源頭，在那里，尋找當下大學的精神原點。重溫古典大學的精神氣象，守護古典大學的余韻，這對于甄定處于十字路口的大學發(fā)展路向而言，乃是一劑固本培源的良藥。
1923年，著名詩人徐志摩寫下他的第一首詠康橋的詩：“康橋!汝永為我精神依戀之鄉(xiāng)!此去身雖萬里，夢魂必常繞汝左右，任地中海疾風東指，我亦必紆道西回，瞻望顏色；歸家后我母若問海外交好，我必首數(shù)康橋，在溫清冬夜蠟梅前，再細辨此日相與況味康橋!你豈非是我生命的泉源？你惠我珍品，數(shù)不勝數(shù)……”“康橋!汝永為我精神依戀之鄉(xiāng)”，作為詩人的徐志摩在這里正是表達了作為學子的他對大學本質的切身性理解與認同，大學就應該是個體精神依戀之鄉(xiāng)，并由此而啟迪、敞開、守護人類精神依戀之故鄉(xiāng)。在人類急速地進入物質主義的時代里，大學無疑將成為我們回鄉(xiāng)，回到精神之鄉(xiāng)的重要家園。讓大學在急速變遷的世界里堅守自身存在的使命，守住古典大學的一脈余韻，這對于當代大學發(fā)展，當是我們共同面臨的、不可或缺的基礎性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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